父母多为佣，如何谈孝道？

孝道，是这个世俗时代一个极其沉重的命题。沉重，一方面在于这片土地上的老人正在大幅增多；另一方面在于孝敬老人的伦理文化正在迅速消失。这不是一个容易产生孝敬父母的榜样的时代，但又是一个亟需有更多孝敬父母的真榜样的时代。真榜样，不从孝开始，要从道起步。

不太记得有多少人在我面前抱怨生身父母，因为后者太自私。他们很羡慕朋友中的张三和同事中的李四，因有父母照顾儿女，可以踏踏实实地工作，每天回家还可以有可口的饭菜吃。轮到自己的父母，每当电话里要他们前来，他们就以身体不适或者不习惯大城市的生活为由婉拒。

“我的父母太自私了！一点都不替我考虑！”他们几乎都会愤懑地说类似这样的话。

同样不太记得有多少人在我面前抱怨生身父母，因为后者难以相处。他们有着张三和李四那样的父母，在他们上班的时候照顾孩子，接送孩子上下学，为他们做饭。但他们常常头疼于父母把孩子带出了坏习惯、生活邋遢不讲卫生、做出的饭菜没有花样也不好吃更不够营养，更重要的是相处起来共同语言太少，冲突多多。

“我的父母太强势（顽固、自我、狭隘，等等）了！根本无法相处！”除了关键词五花八门，他们用语的句式大同小异。

听多了这样的怨憎话，我常常感叹：父母多为佣的时代里，如何谈孝道？不知几何时起，中国日益兴起一种扭曲的社会风气，一边厢，多少父母争先恐后地抢着为儿女带孩子、做饭；另一边厢，多少儿女理所当然地将父母当作免费的佣人。两边往中间一挤，往昔还依稀可谈的孝道文化，如同一个小气泡，一下子被挤得无影无踪。

在这样的大背景里谈孝敬，着实困难。许多人在不涉及此话题的时候，以为孝敬是常识，根本不足为道：“百事孝为先嘛，当然要孝敬父母。”但将这几乎是生而为人最基本的常识落到生活里，才发现这片土地上真正孝敬父母的榜样，几成稀缺。常识的，往往是重要而又易被忽视的。人人都不愿承认自己没有常识，但人人都在世俗拥挤的大潮中，丢掉了许多的常识，比如敬畏，还比如孝敬。

有些人呼吁多倡导传统文化，以再启民心从冷漠的现代世俗文化里回转，多孝敬老人。孰料，用类似“三纲五常”的老规矩，要套在高举自我主义娱乐至死的现代人身上，看起来不伦不类，行起来适得其反。从腐烂的土壤里要扒出营养去栽培病秧子，形同自取灭亡。

前些年还有人推动立法，将孝敬父母作为法规法条，试图以此强迫人“常回家看看”。几年已往，不知那些立法者和执法者是否还记得有这么一档子蠢事？

孝道不再，不是道德的问题，不是文化的问题，也不是法治的问题，甚至不该归咎于一浪更比一浪高的世俗化潮流。一切的根源在于罪以及人不认罪，日光之下越多光鲜亮丽的躯体，角落里就有越深的恶流涌动，全赖始祖以来花样迭出的罪不断发酵。哪里停止对罪的无知无视，开始知罪认罪，哪里就有盼望。否则，惟有绝望。

孝道不再，不在于世风日下，人心不古，全在于不知敬畏。当人不承认自己受造的位格，无知于自己的位格性，就绝不会生出敬畏。无知者无畏，这话实在不错。哪里开始了“知道、听道、行道”，哪里就有敬畏，哪里就有听见命令的耳朵，继而有顺服遵行命令的果子。孝敬父母不是一种文化，而是一条命令。没有孝敬父母的文化，在于没有真敬畏听命令的生命。因此，当各种孝敬父母的方法论大行其道的时候，不妨先泼一盆冷水灭火。当我们每个人都成为听见那好消息就开始真实敬畏神的人，自然会有越来越多遵行神命令的榜样，如同一台戏，给世人观看并效法。切记，野枝子自身无法修剪成葡萄树，惟有嫁接在真葡萄树上，才能脱胎换骨，结果累累。方法论便是前者，后者才是真道。

回到问题本身：父母多为佣，如何谈孝道？不要急于谈“孝”，却要从“道”开始。这道，从亘古就有，从未改变；这道，不像方法论表面教人快速上手，却经不起风吹雨打，日久难守，相反，它是“容易守的”；这道，不是从知识的学习开始，而是要以灵魂苏醒作为起点，灵魂苏醒，萌发于一颗谦卑寻求的心，这心在仰望中敬畏，从敬畏得智慧，因智慧而“看透万事”——先看透掌权天地的奥妙，再看透自我堕落无望的本质，并因此柔和谦卑，活出“听命胜于献祭”的生命。孝敬父母，正是这样的生命自然结出的果实。他甘心乐意，不勉强，不作难，不宣扬，不自夸，恒久忍耐，永不止息。